Saturday, 26 July 2014

誰把持香港「主場」


「香港的言路是暢通的,我們有充分的言論自由。」就在梁特吐出此語的當天,立場傾向泛民的網上媒體《主場新聞》突然宣告結業。原因是「原來今天的香港已經變了,做一個正常公民、做一個正常媒體、為社會做一點正當的事,實在不容易,甚至感到恐懼。」

七月二十六日下午約五時,《主場新聞》創辦人蔡東豪在網站刊出告別信,題為〈主場新聞今結束〉,重點指出「我恐懼」、「我誤判」、「我愧疚」,說明結束的決定。恐懼,是因為「一股白色恐怖氛圍在社會瀰漫」。誤判,是因為「在不正常的社會及市場氣氛下,主場新聞的廣告收入跟它的影響力,不成比例。……從生意角度,主場新聞實在看不到曙光。」愧疚,是因為「在一個不正常的社會和市場,做一個正常的公民和商人,原來竟是錯誤的幻想。」

近年主流傳媒逐一歸邊,新聞自由備受打壓,網絡媒體成為新興的渠道,捍衞重要的第五權,《主場新聞》是其中的表表者。然而,以一盤生意的角度出發,卻又注定《主場》告終的命運。放眼當下,收費的印刷媒體賴以為生的早已不是每份六元的售價,而是廣告收入,商業考慮已決定了報章的路線和立場。商人辦報的唯一結果,就是向廣告商大財團低頭,而廣告商大財團背後的利益考量,卻又離不開大陸。正如蔡東豪所言:「作為一個經常往返內地公幹的商人,我得承認,每次過境都會提心吊膽,但這是我過分疑神疑鬼嗎?那種感覺,根本不可能向外人説得清楚。」

事實是,梁特上任兩年多,由政府主導的不斷的撕裂,已令到香港變得很陌生。「今天的香港已經變了,做一個正常公民、做一個正常媒體、為社會做一點正當的事,實在不容易,甚至感到恐懼 ── 不是陌生,而是恐懼。」這些日子,走上街頭,到處群眾運動,大有三反五反的味道,這個還是香港嗎?

蔡東豪在信中直言:「由於當前政治鬥爭氣氛令人極度不安,多位民主派人士,被跟蹤、被抹黑、被翻舊賬,一股白色恐怖氛圍在社會瀰漫。」香港的言論自由點滴流失,批評政府以至監察政府的聲音和平台逐漸被消失。政治環境容不下異議,只講「齊心」。近日對泛民主派和「佔中」行動一浪接一浪攻擊,誰是幕後黑手,呼之欲出。統戰的力量在蠶食香港的核心價值。從利誘到威嚇,已經無孔不入,香港社會被嚴重扭曲,而香港的「主場」由誰把持,值得深思。


曾偉強
二○一四年七月二十七日

Friday, 25 July 2014

溝通不能夠一廂情願


禪宗有一公案:「若林中樹倒時無人聽見會有聲響嗎?」答曰「沒有」。樹倒了確實會產生聲浪,但除非有人感知到否則就是沒有聲響。溝通也是一種感知,只在有接受者時才會發生。

溝通一詞,原指開溝以使兩水相通。《左傳哀公九年》「秋吳城邗溝通江淮。」杜預注「於邗江築城穿溝東北通射陽湖西北至末口入淮通糧道也。」後泛指使兩方相通連也指疏通彼此的意見。在《為了周總理的囑託》一文中,便有「親切的稱呼簡單的對話溝通了受壓抑者的共同的思想感情。」之語,也道出了溝通的重點,在於坦誠、相互對等的傳遞信息和回饋,從而調整彼此的既定立場和態度。

特二○一四年七月二十二日上午出席行政會議前,主動向傳媒談及政改的問題。他說:「我本人和特區政府會做好香港內部的協調工作,亦會做好香港社會各界,包括立法會議員和中央之間的溝通工作。」不過,談到立法會議員四月上海之行時,他意有所指地說:「在香港立法會議員這方面有不少轉折,到最後亦有相當一部分的、某些政黨的議員自己決定不參加。雖然該次的效果是好的,但是過程中確實有些轉折。」並指出「四月之後,中央政府駐香港聯絡辦公室,即中聯辦官員約見某些黨派的議員,那個成效都不好,大部分某些黨派的議員到現在都沒有和中聯辦官員就政改問題進一步見面。」

這裏「轉折」一詞頗堪玩味,不知道是梁特又一次用詞不當,還是潛意識使然,因而脫口而出。轉折通常指事物在發展過程中改變原來的方向形勢或趨勢,如歷史的轉折。杜鵬程《保延安》第四章便有「這樣戰士們便知道劉鄧大軍帶頭反攻就是中國革命戰爭的偉大的轉折。」的描述。魏巍《東方》第五部第一章也有「這次戰役雖然殘酷激烈但卻孕育朝鮮戰爭的一個轉折。」之語。梁特口中的轉折到底所指為何,也許真的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看得到那次上海之行為政改帶來了甚麼樣的「轉折」。不過,轉折一詞充滿黨的味道,則是不難理解的。

例如余伯流的《歷史轉折中的毛澤東張聞天周恩來》,《中國共產黨新聞網》的〈領略毛澤東推動歷史轉折的四大政治智慧〉朱華祥的《西元一九二七 ── 毛澤東蔣介石之權力轉折元年》蔣建農鄭廣瑾的《長征途中的毛澤東­中,也有〈偉大的轉折〉這一章,而這個偉大的轉折,指的就是遵義會議。還有鄧賢《大轉折 ── 決定中國命運的700天》故事由馬歇爾灰溜溜地離開中國開始,到著名的西柏坡會議毛澤東提出兩個務必的口號告誡全黨要牢記李闖王的歷史教訓建設一個繁榮富強的新中國。

話說回來,梁特話峰一轉,指出「下()去我們進行這個溝通工作,促成香港立法會議員和中央溝通的工作,我們會繼續做,但亦要知道我們不能夠一廂情願,這件事有一定難度。」事實是,任何一個人不會做不必要的溝通,尤其是中共,溝通永遠是一種「宣傳」都是為了中央的意旨。思維是溝通的基礎任何一個有目的的溝通皆始自我因此自身的思維是影響有效溝通的重要因素。過於迷信自身思維方法的人,既主觀又武斷缺乏客觀、公正、公平之心既不能正視自我也不願正視他人更談不上設身處地站在對方的角度考慮問題。僅僅是把信息傳遞出去顯然並非有效溝通。     

溝通總是會產生要求的,它總是要求接受者要成為某人、完成某事、相信某種理念。換言之如果溝通能夠符合接受者的渴望、價值與目的它就具有說服力這時溝通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價值、信仰與渴望。假如溝通違背了接受者的渴望、價值與動機可能一點也不會被接受,甚至受到抗拒。

梁特將溝通的障礙,有意無意間推給泛民議員,暗指泛民議員無意溝通。然而,當泛民議員清楚表達了希望與中央負責政改的官員會面之後,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七月二十三日傳媒表示:「泛民議員希望透過特區政府,能夠安排他們與中央負責香港政制發展的官員會面。首先,十多位議員表示了這個希望可以溝通的訴求,他們說希望能夠為政改找一條出路。我覺得這個態度是值得我們嘉許的。」不過,她接着說;「我們告訴議員我們都是很認真(),聆聽了他們對於希望與中央官員溝通的訴求,我們亦會如實反映給中央知道,繼續好像行政長官所說,扮演好橋樑()的角色。但是,我亦在會上沒有承諾一定能夠按着他們的要求,能夠辦成這件事。」

《墨子‧修身》有云:「言不信者行不果。」觀乎梁特的「語言偽術」和特府的「認真」態度,在中央與泛民議員會面一事上,到底誰人「一廂情願」?可謂不言而喻。


曾偉強
二○一四年七月二十四日

Friday, 4 July 2014

含羞草


有這樣的一個傳說:荷花仙子愛上了一個名叫含羞的少年,於是化身少女,下嫁少年,並替少年建房子,置田地,夫妻兩人過着男耕女織的日子,閒來無事,便坐在荷塘欣賞荷花。有一年遇上大旱,莊稼失收,含羞便上山打獵,以幫補家計。荷花仙子心想其實不愁家計,但不想讓含羞知道自己的身分,所以沒有阻攔。有一次,含羞進山後三天還沒有回家,荷花仙子心知不妙,於是上山找含羞。誰知含羞被杏花精迷惑了,荷花仙子拉着含羞便走,着他不要回頭。但含羞抵受不了杏花精的誘惑,最終回頭,就這一看,便跟杏花精一起消失了。荷花仙子悲痛欲絕,在山裡找了三天三夜,終於在一叢杏花旁邊找到一堆白骨,傷心地把白骨帶回家埋葬。不多久,含羞的墳前長出了一株從來沒有人見過的草,每當荷花仙子用責備的語氣對墳頭說話,那株草的葉子便立刻低垂下來。荷花仙子不久之後亦離開了傷心地,返回荷塘。到了第二年,含羞的墳上和荷塘的旁邊,都長滿了那種不知名的草,人們用手指輕觸它,葉就會立即低垂下來,人們就給這種草取名為「含羞草」。

也許是因為這個傳說的關係,含羞草也稱為夫妻草,不過,它還有很多別名,如見笑草、感應草、喝呼草、知羞草、望江南、懼內草等,而最為人熟識的別名,當然是怕醜草這一個名字了。含羞草雖稱為草,但會長出粉紅色,狀似絨球的花,惹人喜愛。其花語是害羞,另一說是懺悔的意思。含羞草特別之處,是它受到刺激,如碰觸)時,葉面會收縮起來。或許就是基於這種人與自然的互動關係,令含羞草較其他小草特別惹人喜愛。

至於葉面收縮的原因,是因為平常葉枕內的水分支撐着葉片,令其張開,但當受到外力刺激時,葉枕內的水分會立即回流,使含羞草的葉片閉合。不過,如果我們持續逗弄它,接連不斷地刺激它的葉子,它便會生出「厭煩」之感,不再發生任何反應。這是因為連續的刺激,使得葉枕細胞流失的水分,不能及時得到補充的緣故。此外,它對光線也有反應,晚上會自動收縮起來,進入「睡眠」狀態,日間受到太陽光的照射,又再張開。

含羞草這種張合的特殊本領,是有它的歷史根源的。它的家鄉是南美洲的巴西,那裏常有狂風暴雨。每當第一滴雨打在葉子上時,葉片立即閉合,葉柄下垂,便可以躲避風雨的傷害。由此觀之,天地萬物各安其分,各適其適,因應大自然的變化而存活,各有各的本領,亦有各自的脾性。《莊子‧馬蹄》云:「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悲乎,人類以萬物之靈自居,對自然的扭曲和對其他物種的控馭,已達到破壞的程度。而更為令人嘆息的是,隨着科技的進步,人類與大自然的距離亦愈來愈遠。

從前,含羞草是常見的野草,小時候最愛彎身逗弄路旁的怕醜草,看着它的葉子閉合,然後張開。然而,不知從何時起,傳出含羞草有高度的藥用價值,在不知不覺間,含羞草便漸漸的絕跡於山坡路旁。人們亦似乎逐漸將怕醜草遺忘。那天在濕地公園遇上久違了的含羞草,頓時勾起不少兒時回憶,真有久別重逢之感。而含羞草的特性亦自然而然的逗人喜愛,看見其他遊人,尤其是孩子們蹲下來把弄葉兒,心裏頭泛起無限的感慨。原來人類還沒有忘記它,那一刻,才明白為何它又叫作見笑草。因為人們見到它的時候,都會不期然地打從心底裏笑出來。

說巧不巧,濕地公園含羞草的映像還未消退,又給我們在花店再一次碰到它。看見它楚楚可憐的樣子,終於忍不住買了一小株回家,放在窗檯。但究其實,栽在盆裏,終究不是它的本性,但若非變身小盆栽,恐怕又會遭到滅絕之災。《莊子‧山木》有云:「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含羞草因為有用而被採擷一空,失去自然的生活空間,反而成為了小盆栽,讓人觀賞。但我們以「己養養花」,差點令到這盆小小的含羞草枯謝了。後來知道它的老家是巴西的雨林,便恍然大悟,它必定是喜濕愛潮的,於是不理花店店主「每周澆水兩次」的提示,而改為每天澆一點水,終於令它回復精神。畢竟,順天應時,才是自然的生存之道。

人與自然本來就是如此親近。可惜的是,現代化的本質就是去自然化。城市的建設,都基於對大自然的破壞,而綠化的前提,就是砍掉原來的樹木,摧毀原有的綠地。城市人不論居住、工作還是娛樂,大都在密閉、全開空調的空間裏進行,無法直接接觸陽光與空氣,呼吸不到流動的風。每當看到馬路旁不屬於這裏的樹木,又或是掛在欄桿的盆栽植物,心中總不禁生起莫名的惆悵。人類不能再自然地生活,又怎能走近自然?離棄了自然,人類真的可以獨存嗎?人類沿這條路走下去的前途,含羞草也許知道。


曾偉強
二○一四年七月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