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29 December 2015

一撮黃土


「我是居魯士,宇宙的王,偉大的王,強有力的王,巴比倫的王,蘇美爾和阿卡德的王,世界四方的王,安善城的王,偉大的王岡比西的兒子,安善城的王,偉大的王阿黑門尼德氏的孫子;安善城的王,偉大的王伊斯甫的後裔,永久王國的繼承者。」

段文字,節錄自居魯士二世(Cyrus the Great)進入巴比倫城後發布的文告。文告闡述了居魯士大軍和平進入巴比倫城的經過,以及居魯士對巴比倫的政策。史稱《居魯士文書》。

公元前六世紀,居魯士二世消滅米底亞、攻殲呂底亞、兼併巴比倫,建立阿契美尼德王朝,正式開創波斯帝國。帝國全盛時期管治七十多個民族,五千萬人口,佔當時世界總人口四成四。國之盛可謂空前,亦無來者。即便是蒙古帝國佔領了地球四分之一土地,也只統治着四分之一的世界人口。

帕薩爾高德(Pasargadae)是阿契美尼德帝國第一個首都,遺跡位於波斯波利斯東北約八十七公里。偌大的古城遺址,今天只剩斷柱殘垣,在無垠藍天下,迴盪着無限欷歔。居魯士無疑深愛這片土地,也選擇了長眠於此居魯士陵是這個古城唯一尚算完整保存的遺跡。不過,這並不是因為居魯士的威名,而是得到所羅門母親的庇蔭。

在阿拉伯人統治波斯期間,曾肆意破壞文物建築,包括這座古城當地居民佯言這座建築所羅門母親的墳墓,才得以保存,免於毀。而陵墓也一直被視作所羅門母親的墳墓,直至一八二○年,才重新確認為居魯士大帝的陵墓。

雖然亞歷山大將波斯波斯燒成灰燼,但對於這名一代聖王,卻崇有加。當年馬其頓大軍行經此處,亞歷山大也曾駐足,憑弔良久。他的一名部屬阿里斯托布里斯,記述了他們拜謁陵墓的情況:「(那是)一座不大的塔,掩映在一叢灌木下面。它的下部很大,上部有一個頂和一個神龕,入口狹窄。……(內裏)一把鍍金的長椅及一張鍍金的桌子,上面放着杯子,還有一具鍍金的棺材。」

阿里斯托布里斯還引錄了一段墓室內的銘文:「啊,世人,我是居魯士,我創建了波斯人的帝國,是亞洲之王。不要嫉恨,因我只剩下這座陵墓。」然而,這只是阿里斯托布里斯憑記憶引述的。事實是墓室內有沒有銘文也是個疑問而我們的導遊,更引述了另一個版本:「朋友,不論你是誰,從哪裏來,但我知道你會來。我是居魯士,創立波斯人的帝國的人。但不要嫉妒我,因為我就覆着這麼一撮黃土。」

到底有沒有銘文,哪個版本才更為真確,其實都不再重要,因為這位亞洲之王、世界四方的王,生前縱統領八方,沃土千里,身後亦不過一撮黃土。而居魯士心中所想的「永久王國」,最終亦逃不過覆亡的命運。

帕薩爾高德遺跡範圍雖逹一點六平方公里之廣但對於一般觀光客來說,則只有居魯士陵墓可以一遊。陵墓就在入口可見之處,在一條雙程大道的盡頭。大道兩旁除了國旗列陣相迎還植滿白玫瑰。據說是為了向被譽為波斯國父的居魯士致敬。

整個遺址覆蓋在藍天之下,極目盡是黃土,一片荒蕪。導遊在陵墓旁,僅有的遮蔭處,指着陵墓說了故事,便讓我們自由活動。但轉眼間,陵墓又再孤獨地瞪着我。我繞着它徘徊良久,享受不受干擾的拍照,不被打斷的沉思。

陵墓其實不大,高約十一公尺,由六層呈金字塔式的四方形階梯組成。階梯由多塊約七公尺長的巨石砌起,最底層佔地約一百六十四平方公尺。墓室入口在西北面的頂層。墓室石牆厚約一點五公尺而墓室只是一個三點一七公尺乘二點一一公尺,高二點一一公尺的空間。

一些學者認為,這座陵墓的形式與建築,與相同時期烏拉爾圖的陵墓有密切關係,而且幾乎與呂底亞國王阿利亞特的陵墓大小相同。不過,也有學者認為居魯士可能引進呂底亞工匠建造這座陵墓。不論如何,這仍可稱之為承襲了埃蘭、巴比倫、亞述與古埃及文化並受到了呂底亞影響的波斯傳統風格。

居魯士大帝的身世充滿傳奇,也一直是個謎。雖然他在《居魯士文書》中,表明體內流着皇族的血,但傳說他自出娘胎,便流落民間,少年時才「被發現」重返皇室,成為國王。然而,傳說畢竟就是傳說,而《居魯士文書》,畢竟也是居魯士自己的獨白。無論如何,在民間長大的居魯士,是人類歷史上唯一沒有劣評的聖君,卻是不爭事實。

不論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還是成吉思汗洪武康乾,雖說文治武功,千秋偉業,但縱非同樣劣跡昭著,也留下不少污點。功過毀譽,如何算也算不清,更遑論時至今日仍備受國人擁戴,引以為傲。而眼前這座樸素的陵墓,更足以教秦皇漢武汗顏不已。

古希臘人認為,居魯士是一個理想化的君主,因為他擁有一顆仁慈心。他的一項最為人所稱頌的功績就是在公元前五三九年入巴比倫城後,解放「巴比倫之囚」,送這批被擄到此的尤太人回耶路撤冷,並幫助他們重建聖殿家園。這令尤太人感恩戴德,尊稱居魯士為「馬爾都克愛心的王」。

希臘作家色諾芬在其著作《居魯士的教育》中形容居魯士堅持軍紀鼓舞士氣非常審慎公平也非常好客甚至邀請低士兵他的帳篷吃飯,並且一律和客人吃同樣的肉。居魯士的仁慈,也體現在那些被征服的敵人身上。他不僅不加,還讓被擊敗的統治者在波斯帝國擔任要職。

一如居魯士之生居魯士之死也有不同版本。色諾芬為居魯士選擇」了平靜的死亡,讓他有足够時間追隨者和家人說出睿智的話與他們告別,包括這一句「記住我的遺言吧,對朋友仁慈,你就會有力量嚴懲你的敵人。」然而,幾乎所有其他記載都斷言居魯士死於錫爾河戰役。錫爾河的彼岸是由托米里斯女王統治馬薩格泰人,他們一直對居魯士懷有敵意。

公元前五二九年,居魯士親率大軍深入馬薩格泰人的腹地。馬薩泰人採取誘敵深入,堅壁清野的戰略,最終將波斯軍隊引進伏擊圈。居魯士眼睜睜看着自己的騎兵一被消滅,自己也成了虜。托米里斯砍下居魯士的頭顱,按照馬薩泰人的習俗,中,拜在這場戰役中,被居魯士殺死的兒子

然而,這場戰役的慘敗,與之前往往出奇制勝,處處早着先機,甚至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居魯士二世,可謂判若兩人。而居魯士所統領的軍隊,盡是以一當百的精銳,又怎會任人屠殺,毫無還擊之力?箇中情節,不無疑問。也許,這就是歷史可愛之處,永遠沒有人知道真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沒有歷史,也就沒有未來。


曾偉強
二○一五年十




Wednesday, 23 December 2015

退保可以休矣



高官跌傷,梁特立刻到醫院看望。四死十四傷的嚴重車禍,梁特卻置若罔聞。親疏有別,莫此為甚。如此地方首長,特區政府,到底有多親民,不言而喻。

說實在的,在下不贊同全民退休保障,但絕對認同老有所養,老有所為。假如視退休保障為福利,門檻便只有一個,就是香港居民身分。也就是說,退保必定是全民的。問題是,錢從何來?因此,退休保障的焦點,不是全民與否,亦非資產審查,而是融資安排。

諷刺的是,一直強調創新的梁特和現屆政府,在退保這議題上,卻以二、三十年前的思維處理。因福利開支而崩潰的西方政府是很好的教材,叫後來者不要重蹈覆轍,但不等於退休保障可以放進博物館。大陸也天天講金融創新,緊跟中共步伐的梁特,又為何偏偏跟不上呢?現在關於退休保障的假諮詢,只說明一個事實:這個政府壓根兒無心面對退休保障這一議題。

《孟子‧梁惠王上》記載,有一次孟子見梁惠王,說了這一段話:「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養,頒白者不負戴於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這段話,旨在說明執政者必須重視社會保障,讓百姓安居樂業。簡言之,就是要做到老有所養,幼有所教,不愁溫飽。此之謂「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好戰的梁惠王,容得下孟子的逆耳忠言,但好鬥的梁特,卻聽不進半點異見。掌權以來,不斷挑起爭端,一直與民為敵。這個冬至公布的退保諮詢,更是赤裸裸地當全港市民是傻瓜

政務司司長林鄭月娥十月十三日署理行政長官身分,出席行政會議前向傳媒說,「大家都知道,貧窮線』的制訂,我們只計算收入,不計算資產。所以,長者隨着退休而沒有了收入,很容易跌入貧窮線』之下……所以在未來怎樣制訂政策去處理貧窮長者方面,這些認知是需要的。」

當時林鄭月娥已表明特區政府對於全民性的退休保障有相當大的保留。」即便如此,她仍表示會將不同的立場、不同的方案擺在這個諮詢文件裏面。」但結果呢?只有兩個如三呎童子的「方案」一個特府表明不支持,另一個則近乎侮辱。試問一名正常工作了二、三十年的市民,即使不計算強積金,亦不大可能只有八萬元不到的「資產」。

退休保障與扶貧掛鈎,是根本上的錯誤。假如視退保為扶貧,為何不是按照官方的貧窮線而找出「有經濟需要」者,而是另設龍門。事實是,根據特府那個不知所謂,旨在製造貧窮的貧窮線,李超人也活在貧窮線之下。

這在在說明自回歸以還這個特區政府,對於經濟民生,只有短視全無遠見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政府行為愈見乖,干擾市場日益明顯而對於民意,亦真的視之如浮雲。政策自相矛盾,但卻沒有勇氣糾正錯誤,甚至不肯認錯。強積金怨聲載道,貧窮線自欺欺人。而退保諮詢更是百分百的騙局

身兼扶貧委員會主席林鄭月娥十二月二十二日明言,對於「不論貧富」這原則有保留。「有經濟需要」的模擬方案,則是建基於目前的社會保障制度。既然政府無意推行退休保障,不如坦白承認,徹實檢討改善綜援來得實際。事實是,現時的綜援制度千瘡百孔,濫用嚴重。「有經濟需要」真的有需要重新界定。


曾偉強
二○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