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19 December 2015

聽哈菲茲的詩



二○一五年的伊朗之行,由南部名城設拉子開始。凌晨時分抵達設拉子機場,雖然是國際機場,但卻簡陋得可以,恍如八十年代,桂林的機場。不過卻又第一時間體會到伊朗人的友善,也驗證了樂於讓旅客拍照的傳聞。

由於到達酒店的時候已近黎明,我們只有約兩小時的睡眠時間。即便如此我和玉琴用完早餐,仍一貫地到酒店外散步。酒店不遠處是個大公園,一片蔥綠寧謐,不少當地人悠閒地散步,享受溫柔的陽光。

有人將設拉子比喻一位充滿氣質的女子,因為這裏是著名的沙漠花都,花園大宅特別多不過,我們首先拜會的,是聞名遐「粉紅清真寺」。導遊對於時間的掌握十分準確,讓我們欣賞到如天使般起舞的晨光,將祈禱室變作萬花筒的美妙一刻。

建於十九世紀的莫克清真寺(Nasir al-Molk Mosque),因為披上粉紅色的外衣,所以一般稱為「粉紅清真寺」。除了外貌與別不同,沒有穹頂,兩座小型宣禮塔,只是建在牆頂。導遊特別帶我們觀看有名的室內「牛井」,並詳細解說如何運作。從前,民眾領牛由井邊走入隧道,身拖繩索,把桶由井底拉到井面,從而取水。現在已不用井水,牛井枯竭

參觀「粉紅清真寺」的時候,有一段小插曲。一架無人機突然在寺內上空盤旋,宣禮塔前地和水池一帶被清場原來是政府人員在拍攝宣傳片。說不定在不久將來,可以看見我們這些外國人在伊朗的官方旅遊宣傳片中出現。

離開「粉紅清真寺」,導遊便帶領我們徒步前往大名鼎鼎的橙樹宮博物館(Narenjestan e Ghavam)。設拉子不少綠化公園,都是昔日商大宅,這些大宅都很有氣派。橙樹宮便是其中的表表者。

我們走不了多遠,便有一個有趣的發現。街上的小商店都堆滿可口可樂或百事可樂。不知這些可樂,是如何進口的呢?雖然受到制裁,但伊朗卻仍稱得上富足。不過,大街小巷,大城小鎮,隨處可見藍色的捐獻箱當我們問及捐款用途時導遊支吾以對未能明言言談間忽然一陣噪動,後面的團友突然停了下來「卡嚓」聲此起彼落,原來剛好有一輛公車駛至車站團友們要見證男女乘客分別從前後門上下車的情景。

進入博物館,率先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橙樹。有團友隨口說出「真的是橙樹博物館」之語導遊立刻糾正:「是『橙樹宮博物館』不是『橙樹博物館』。」隨即引來一陣笑聲

這座橙樹宮,建於公元一八七九年,是典型的波斯花園,政府的辦公處,現在屬於設拉子大學藝術與建築學院。主樓兩層,還有地庫。正面外牆底部有波斯士兵、王獅相搏等浮雕。入口的兩面和上方都是玻璃圖案和鏡子,造出特殊的視覺效果,站在鏡前,望向鏡後,可以看到無數個倒影。

導遊指出這些鏡子特別之處,是由打碎的鏡片組成。傳說原來的主人是希望用完整的巨型鏡子的,但工人不小心把其中一面鏡子打碎了,於是便將錯就錯,把其他鏡子也一起打碎,再用鏡子的碎片砌成現在的模樣。

高貴典雅的橙樹宮,被優美的天堂花園(Eram Garden簇擁着。波斯語「Eram就是「天堂」的意思。花園中間有一座華麗的水池長長的水,隱含了瑣羅亞德教的四個重要元素:天空、水、土和植物。

在波斯歷史上,設拉子最早出現公元世紀的文獻,亦即薩珊王朝時期。公元世紀,阿拉伯人入侵波斯,薩珊王朝覆亡,伊斯蘭教傳入。設拉子隨之發展成伊斯蘭教名城。

設拉子,一個如詩的名字,原是葡萄美酒的代名詞。但今天,伊朗全國禁酒。設拉子,波斯李白的故鄉,再也找不到薩吉的影子。只哈菲茲那「薩吉啊,快把酒拿來!把我的枯容染成彩霞!」的詩句,流傳於世。

二千五百年前,居魯士大帝定都設拉子,開展波斯帝國的版圖雖然帝國幾經起落,朝代更替,這古都,始終是波斯的文化中心,以玫瑰和夜鶯之城」、詩人故鄉」聞名於世。設拉子,波斯最著名的兩大詩人,薩迪和哈菲茲的故鄉。

薩迪是波斯文學大柱石之一,一生飄泊,足迹遍及埃及、利亞,東至印度及新疆喀什。晚年才回歸故里,寫成《果園》與《薔薇園》兩部不朽名篇深邃社會道德思想,藏於詩中。

然而,在伊朗人心中,哈菲茲的地位比薩迪更高。後世伊斯蘭學者贊他為詩人中的神舌」、設拉子夜鶯」,對歐洲也有很大影響。十八世紀德國偉大詩人歌德,便受哈菲茲激發創作了《西東詩集》。歌德曾說:哈菲茲)是一艘鼓滿風帆劈波斬浪的大船,而我則不過是在海浪中上下顛簸的一葉小舟。」

哈菲茲(Hāfez原名沙姆斯丁穆罕默德。哈菲茲」就是熟背古蘭經》的人。相傳伊朗每家每戶,都兩本書,一是《古蘭經》,另一本便是哈菲茲的詩集。哈菲茲的詩,字字如泣訴,句句扉,勾起所有人的共鳴

在許多頌酒抒情詩中,哈菲茲流露出放歌痛飲,斗酒三百的豪放。在歌愛情的抒情詩中,大膽表達追求自由愛,解放身心渴望在詠歎春天、鮮花,呼喚自由、公正的抒情詩中,洋溢對美好生活的企盼。

哈菲茲無疑是濁水中的清泉不與權貴流。加上他尤其關注層人民,故深受波斯人的愛載,甚至視之為精神嚮導。直至今天,許多伊朗人仍然以哈菲茲的《詩頌集》來做占卜。

來到設拉子當然要拜哈菲茲墓園四周鮮花着,與其說是墓園,不如說是個麗花園。當天進園時,已近斜暉,遊人不多,當中不乏年輕人,可能是因為他的作品,是全國學生必讀的緣故。

太陽漸漸西沉園內的空氣滲微微金光而隨着暮色凝,寧的墓園反而熱閙起來。不少當地人扶老攜幼,年輕男女三三兩兩。也有成雙成對的安坐樹下細語喁喁當我們徜徉於花叢果樹之際,數名少女突然以英語向我們問好並將手中吃着的那包薯片,跟無邪笑意一起遞過來

忽然傳來悠揚歌聲。原來有一群青年組織了聚會,唱頌哈菲茲的詩他們席地而坐,面前擺列着哈菲茲的詩集。一本本厚厚的詩集,可不是隨意放置,而是在《古蘭經》的統領下儼然行兵列陣,好不威風。據說這樣的聚會是常態。可見這位已離世六百多年的詩人,對今天的伊朗人仍具影響力。

由於酒店就在墓園舉目可及之處,導遊便就地解散讓我們自行回酒店去。也因此,這個在導遊口中二十分鐘「看完」的墓園,我和玉琴卻遊走了逾兩小時。別時仍然依依,耳邊蕩漾着哈菲茲的詩。縱使都聽不懂,但那些「甜蜜的音樂,美好的詩句」直入心坎,觸動魂。恍若超越時空的一個照面,相視微笑。


曾偉強
二○一五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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