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是應該「護養」的

審計署今天（二○一四年十一月二十日）發表最新一份審計報告，提及特府的樹木工作。可喜的是，報告書首次用上「護養」這個字眼，而不是特府一向慣用的「管理」。這似乎為政府或人類在大自然中重新定位提出了思考的空間。

在世界近代史上，「人類中心主義」的生存價值觀居於支配地位，堅信人是主體，主宰一切。由人類來管理大自然，便順理成章。自然界只是被用來為「人」服務的對象。人類對於自然界，擁有認識、控制、利用、索取的權利，但卻不負上任何責任和義務。

從「人類中心主義」出發，自然界只是一個機械的物理世界，沒有「存在目的性」或內在價值，其價值是由「人」的「需要」來定義和派生的。然而，人類的欲望是無止境的，這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人的「需要」愈是增長，對自然界的掠奪就愈是加劇，終於造成了全球性的生存危機。

當代西方關注生態倫理，傾心環境保護的美國海洋生物學家蕾切爾‧卡遜（Rachel Carson），在其著作《寂靜的春天》（Silent Spring）中，呼籲人類要重新端正對自然的態度，重新思考人類社會的發展道路。她指出：「我們冒着極大的危險竭力把大自然改造得適合我們心意，但卻未能達到目的！這確實是一個令人痛心的諷刺。」

樹木是屬於大自然的，本來不屬於人類管轄範圍，但為了美化環境，綠化社區，卻大量人工地植樹，然後視之為機械、死物般「管理」。二○○九年六月發表的《樹木管理專責小組報告 － 人樹共融  綠滿家園》報告便指出，在之前的三年， 「各工務部門基於發展需要每年約移走一萬棵樹，但每年也會種植超過六萬棵樹代替。」原先容納一萬株樹的空間，卻由六萬棵樹代替，敢問這六萬株樹何來足夠的生存空間？這在在反映特府的所謂「綠化」，完全不加思索，不顧現實，亦毫不專業。

事實是，自樹木辦成立以來，除了不斷移除古樹老樹，塌樹事件亦不見得減少。今年（二○一四年）四月至今，至今已發生了至少近二十宗（見表），包括八月十四日，港島半山羅便臣道一棵種在私人屋苑斜坡上的印度橡樹，突然塌落行人路，重創一名孕婦，孕婦送院後證實不治。這是香港六年來第四宗塌樹殺人事件。

塌樹接二連三，特府束手無策。二○○八年赤柱塌樹壓死女大學生事件震驚全城，政府煞有介事地檢視一番，並成立樹木管理辦事處，提出「人樹共融，綠滿家園」的口號。可惜，以「管理」的心態對待樹木，本來就不應該，加上資源匱乏，樹木專家奇缺，植樹時沒有考慮樹木日後的成長而預留空間，植樹後亦沒有適當的護理，令其茁壯成長。而對於現有樹木，亦沒有適當保護，令不少古樹染病，而病後亦沒有適當適時的治療，結果只有不斷砍殺。

樹木辦只有官僚，沒有專業，實質形同虛設，致使塌樹殺人悲劇頻生，包括二○一○年沙田圓洲角塌樹壓死一名騎單車者；諷刺的是，樹木辦在意外發生前，才剛剛檢查過那株倒塌的大樹。二○一二年大埔釀成一死一傷的塌樹，遭白蟻嚴重蛀蝕，政府的「樹木管理員」卻全無察覺。說到底，政府必須改變對待樹木的心態，因為樹也是有生命的。樹木是應該護養的。樹木的護養也必須順其天性，因應樹的習性來種植，而不是以人的喜好和主觀意願來「管理」。

《莊子‧馬蹄》云：「馬，蹄可以踐霜雪，毛可以禦風寒，齕草飲水，翹足而陸。此馬之真性也。……及至伯樂，曰：『我善治馬。』……而馬之死者已過半矣。」在莊子看來，食草飲水，翹足奔跑，是馬之本性。及至人類跟隨伯樂學會了「治馬」，用種種心智巧術強制馬服從自己的意志，而馬之真性失。

伯樂治馬而害馬，正猶人類以自我為中心而害天下。自從人類懂得用心智巧術，把多樣性的「自在的」世界變成單一化的「為我的」世界，這就預設了「以人滅天」，使萬物失去生命本性而痛苦的悲劇。

曾偉強

二○一四年十一月二十日

今年塌樹事件簿

（二○一四年四月七日至十一月二日）

2014-04-07	港島半山旭龢道大樹倒塌，壓毀路邊鐵欄及一幅護土牆，無人受傷。
2014-04-28	屯門麒青街麒麟圍大樹倒塌，壓毀四輛汽車，無人受傷。
2014-05-23	中環下亞厘畢道有約十呎長樹枝墮下，阻塞一條行車線。
2014-06-03	灣仔愛群道一棵大樹折斷，約五米長枝椏塌向行人路及馬路，擊中一輛運菜貨車，無人受傷。
2014-06-21	中環花園道美國總領事館範圍內，一棵樹塌下，打橫阻塞下亞厘畢道兩條行車線。
2014-07-18	中環雪廠街近皇后大道中交界，一截約十米長大樹分枝自路旁山坡塌下，阻礙行車線。
2014-08-07	西貢紅屋村塌樹壓毀四車，無人受傷。
2014-08-14	港島半山羅便臣道有大樹倒塌，壓傷一名孕婦，女事主最終不治。
2014-08-24	屯門青松觀路一段約十米長樹幹塌下，壓着輕鐵路軌上的電纜，輕鐵服務受阻近三小時。
2014-09-01	西貢清水灣道路旁山坡一棵大樹塌下，堵塞馬路，無人受傷。
2014-09-12	跑馬地黃泥涌道一條約四米長樹枝折斷塌下，壓住電車電纜，電車服務受阻約半小時。
2014-09-15	太子道西一棵約六米高大樹倒塌，太子道西一段東行線全線封閉。
2014-09-16	東鐵太和站附近有大樹倒塌，令粉嶺來往太和之間列車受影響一小時。
2014-09-16	荃灣福來邨一株十三米高印度橡樹，巨大樹幹壓向民居，幸無傷人。
2014-09-17	沙田麗坪路九肚山地盤外一棵四米高大樹的樹枝折斷，跌在行車線及行人路，無人受傷。
2014-10-05	元朗馬棠路麗昌花園對開一棵十多米高大樹有樹幹截斷，七名途人受傷。
2014-10-19	大埔頭水圍村一棵大樹的兩支樹椏折斷塌下，壓毀貨車，司機受傷送院。
2014-10-19	筲箕灣阿公岩道與柴灣道交界，一株約六米高大樹塌下，阻礙現場行車。
2014-11-02	跑馬地司徒拔道港安醫院對開一棵約十米高大樹倒塌，導致來回線受阻。

資料來源：報章及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