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茲德與設拉子和伊斯法罕(Isfahan),恍惚組成了波斯歷史文化的「金三角」,其中又以伊斯法罕為重點,是觀光客必到之地。因為這裏被譽為伊朗最美麗的城市,也曾擁有過波斯最光輝的歲月,贏得「伊斯法罕半天下」的美名。
伊斯法罕之美,不獨來自壯麗的建築,輝煌的歷史,更主要的是她躺在母親河的懷裏。試想想,在杳如瀚海的沙漠中,擁有一條四百公里長的河流,是何等的得天獨厚。源自扎格洛斯山脈的查揚德河(Zayandeh River),貫穿伊斯法罕,有「生命賜予者」的別稱。因為水孕育生命。在沙漠,水是最珍貴的資源,甚於黃金。
可惜,這條曾經如同泰晤士河抱擁倫敦般,環抱伊斯法罕的查揚德河,眼下呈現的不是潺湲淥水,更非浩渺煙波,而是龜裂的河床。這意味着伊斯法罕四成人口,約二百萬農民失去了生計。有當地人表示,看到乾涸的查揚德河,整個人也乾涸掉。而令人頓足長嘆的是,連年乾旱並非主因,令到查揚德河滴水不流的,是人。
當導遊說到查揚德河近年乾涸的情狀時,是徹頭徹尾的局外人,毫無惋惜之口氣。因為他的重點,在於駁斥某些新近出版的旅遊書圖片做假。然而,理應受到指責的,不是做假的作者或出版商。消失的河水,並非被蒸發掉,而是管理不當和過度取用等連串人為失誤所致。眼前這條沒有流水的河道,空餘十一條橋,乾巴巴地站在河床上,欲語無言,欲哭也無淚。
二○一五年十月十四日早上,離開還未看飽的亞茲德,向伊斯法罕進發,當下心中充滿期待。因為伊斯法罕名氣實在很大,亦擁有多個觀光客必到的地標。而我和玉琴一直盤算着的事情,亦真能如願:在這一天踏上名聞天下的三十三孔橋。
不知道是導遊精心的計算,還是上天慷慨的賜予。當天到達伊斯法罕時,已屆斜照。導遊宣布更改行程,當下前往哈鳩橋(Khaju Bridge),然後再參觀三十三孔橋(Si-o-seh pol),之後才返酒店。這位導遊先生,雖然經常更改行程,但時間的掌握卻很精準,也常常為我們帶來驚喜。
哈鳩橋的名氣雖不及三十三孔橋,橋身亦較短,約一百一十公尺,寬十四公尺,但卻散發着一股獨特的氣質或氣派,堪稱查揚德河上最美麗的一道橋。哈鳩橋建於十七世紀中葉,薩非王朝阿拔斯二世時期,仿照三十三孔橋而築。橋的雙層磚石結構,兼具橋梁、攔河壩與休憩空間等功能。上層橋面寬七點五公尺,兩側人行道是有頂的拱形迴廊和拱形壁龕。下層也可通行,共有二十三個拱形橋孔。橋的中央建有八角形水榭,是當年阿拔斯二世和他的繼承者喝茶觀河,甚至是接見大臣的地方。因此,這道橋也有國王橋和水上行宮等別稱。
抵達哈鳩橋的時候,導遊在渡頭選了一個很特別的地點說故事:一尊神獸石雕。他還打趣地說,「這個就是阿拔斯二世」。神獸身上有一條蛇的浮雕,人面造型,束小鬍子,面向對岸,恍惚在守護着甚麼。是母親河,是國王的行宮,還是百姓的生活空間?也許,都不是,而是一根永恆不滅的蠟燭。
雖然表面上是一道多功能的橋,但哈鳩橋卻隱含着鮮為人知的小秘密。從神獸的位置,向橋孔望過去,橋兩邊的橋孔,剛好疊成一根燃點着的蠟燭圖案。為了方便說明,導遊拿起手機拍了照片展示給我們看。團友們嘖嘖稱奇。據說,當太陽降至某個高度,便會變成這根蠟燭的燭火。這根「哈鳩橋之燭」,也真的將剎那光輝變作永恆。
至於另一個小秘密,我們都未能看到,姑且聽之,亦姑且信之。從天空鳥瞰,哈鳩橋活像一頭雄鷹;一頭守護着母親河,守護着伊斯法罕的雄鷹。這兩個小秘密,到底是建築師精細的設計,還是上天巧妙的安排,沒有人說得準,但這根「哈鳩橋之燭」,卻又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
《古蘭經》提到,「真主是天地的光明,他的光明像一座燈台。」而「真主是信道的人的保祐者,使他們從重重黑暗走入光明」。在伊斯蘭世界,「光明」也代表「樂園」,即是天堂。因此,這根永燃不熄的「哈鳩橋之燭」,也許代表着真主,代表着天堂,代表着從重重黑暗走向光明。
雖然這天的主角應是三十三孔橋,而且導遊再三強調時間緊迫,但團友們都為這頭「雄鷹」而着迷,遲遲未肯離去。這時斜暉已至,準備下班的太陽,亦已走進橋孔。當我們到達三十三孔橋的時候,天色已沉,為了爭取拍照和賞橋的時間,我獨自走前,沒有聽導遊說故事。
兩道橋其實相距不遠,約兩公里。三十三孔橋建於河面最寬處,全長三百公尺,是哈鳩橋的三倍,由阿拔斯一世所建。橋因拱形橋洞的數目而得名。同樣是雙層拱結構,也是一座攔河壩。看上去活像哈鳩橋的大哥,但拱廊構造比較簡單,中央也沒有水榭,壁龕設在橋面兩側,少了幾分華麗,卻多了幾分簡樸。
這時天色已黑,橋上亮起如火炬般的燈光,別有一番景緻,美不勝收。我們時而穿梭於橋孔之間,時而踩踏龜裂的河床,興味盎然,卻又不無感慨。突然間,原已黑忽忽的天空泛起霞光,回頭一看,西邊的天空升起了異常艷麗,如火焰般燦爛的雲彩。而雲彩正在迅速變換形態,如天女翩躚,絢麗多姿。我們連忙舉起手機,留住這份上天贈予的禮物。這一瞬間,感恩無限。
曾偉強
二○一六年一月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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