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9 February 2014

水窮無盡處

秋水,是美的符號。唐王勃《滕王閣序》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膾炙人口。 宋王安石《散髮一扁舟》亦有「秋水瀉明河,迢迢藕花底」之語。還有清王士禛《樊圻畫》的「蘆荻無花秋水長,淡雲微雨似瀟湘」等名句,盡是唯美的典範。

秋水,亦是清朗氣質的代名詞。唐杜甫《徐卿二子歌》云:「大兒九齡色清澈,秋水為神玉為骨。」 宋蘇軾《次韻王定國得潁倅》也有「仙風入骨已凌雲,秋水為文不受塵」之語。清趙細瓊《木蘭花慢‧<小螺庵病榻憶語>題詞》中亦有「怎秋水文情,春山媚嫵,都屬氤氳」的佳句,讀來無不教人神往。


《秋水》正是唯美與清朗的化身。與《秋水》結緣,始於千禧年元月第一零四期的〈悼丁平老師〉。那一期《秋水》為已故丁平老師設立悼念專題。我是跟隨老師的學生中,年資最淺的,對於老師,甚有相逢恨晚之嘆。而我首次向《秋水》投稿,則是二○○二年的〈姑蘇行〉,那次是冒昧試投,怎料涂靜怡大姐便即採用,刊於二○○三年元月第一一六期。從此便與《秋水》結下不解緣,後來機緣巧合,成為同仁,這是後話。


第一次與涂靜怡大姐見面,是二○○三年十一月二十三日《秋水》三十周年誌慶,當日場面盛大,出席的詩人多不勝數,共濟一堂。但因為一首〈姑蘇行〉,大姐卻能唸出我的名字,使我心中又驚又喜。可能是冥冥之中那點緣份,此後一直有向《秋水》投稿,也同時與大姐多了書信往來。兩人也漸漸的真正認識起來。大姐在信和便箋中,不僅在詩作上指點我,而且還不時提點我為人處事的道理。我從來就是個不愛說話亦不懂人情世故,近乎自閉的人,本來就不懂得如何與人交往,亦不懂得與其他詩友交往,更加是個詩壇的門外漢。其實,直到今天,我依然是個門外漢。與人的交往太難了,都是與詩為伴較好。大姐是我在詩路上的明燈,是良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長者。


二○○六年四月的復活節,「秋水詩屋」揭幕,我亦有出席。最教我感動的是,大姐為每一位《秋水》詩人都建立了一份獨立的檔案,那份心思和所花的時間與精力,實在不足為外人道。當我翻開自己的檔案時,我的心幾乎跳了出來。那一次,幾天的相聚,與大姐和其他《秋水》核心成員的感情深了一層。而我總是覺得我的水平與他們相差太遠,不知何年何日才追得上。另外數次與大姐見面,都在香港。主要是大姐經港往還台灣。


我未能參與《秋水》二○一二年在北京舉行的大會和之後的蒙古國之旅。那的而且確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與其他《秋水》詩人,特別是中國大陸的詩人會面。機會一去不復返,在我心中,只感到無限的可惜。


二○一三年五月底,我和妻子玉琴專程赴台探望大姐,看看詩屋,算是一點補償。五月的第四個星期六,我和玉琴上午十時到達詩屋,大姐、俞梅、愷文和風信子已在等候,還有人雖沒有到,但聲音到了的趙化。稍後琹川也來了,我們一起到碧潭吃午飯,邊吃邊談,談的很多很久。談到我初認識大姐時的愚昧和魯莽,一晃眼已經十年,而《秋水》卻要收攤,心中真是百感交集,萬語千言卻又欲語無從。也許,大姐真的累了,一輩子肩起這個重擔,加上大姐近年的健康也不太理想,也許真的是歇息的時候了。


《莊子•秋水》篇云:「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四十年來,《秋水》既匯集海內外眾多的詩人,亦灌溉了詩壇,孕育了一群又一群的詩人。不敢想像沒有了《秋水》的詩壇,將會是何等寂寞,何等模樣。際此「帆帶夕陽千里沒,天連秋水一人歸。」收攤也許亦不過是另一個開始,正是終始一如,水窮無盡處。
 

曾偉強
二○一三年八月廿五日
刊於二○一四年元月第一六○期《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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