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31 May 2013

從鴨肉扁到楊家雞捲

從台北捷運西門站鑽將出來,眼前燈影十色,人潮如鯽。雖已入夜,卻是燠熱非常,跟剛才在中山紀念堂,沐於習習清風,欣賞寧謐落日,可謂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由於連結艋舺商圈的關係,台北府城西門的正式名稱為寶成門,取其「寶物成就」之意。城門始建於一八七九年,但於一九零五年遭到拆除,是台北唯一完全被拆卸的城門。

今天的西門町,原是位處西門外的一片荒地,在日治時期,日本人仿效東京淺草,在該處建成休閒商業區,成為台北娛樂流行聖地,其後一度沉寂。二零零零年後,隨着捷運板南線通車、中華路林蔭大道的闢建,以及西門商圈的重建,加上昔日獨特的風華元素,令西門商圈攀上另一高峰,更加鮮明地成為青少年次文化的標誌,亦是遊客必訪之地。

在潮與新的主導下,西門町卻仍保留着一些古早的東西。在有意尋訪與無心碰上之間,我們在如迷宮般的霓虹街角找到了屹立於中華路超過半世紀的「鴨肉扁」。

「鴨肉扁」的陳設與令人目眩的西門町格格不入,簡樸的外觀,充滿昔日風情,枱椅都是可摺疊起來的那種。一樓(即地面)的樓面相當狹小,但它還有二樓,相信面積比較大。我們在門外等了不到兩分鐘,便有兩個「面壁」的位子。我們剛坐下,伙計便問我們要麵還是米粉,鵝肉切還是不切。原來這裏只賣三種東西,麵、米粉和鵝肉。

那麼為何名字叫「鴨肉扁」?原來早於一九五零年開業的「鴨肉扁」,老闆的綽號便叫「扁」,當時只是路邊攤檔,的確是賣鴨肉的,但生意欠佳,兩年後嘗試改賣土鵝肉,生意便愈來愈好,更從攤販變成現今的兩層樓店子,而且是自置物業,經營至今已是第三代,有口皆碑遠近馳名,而「鴨肉扁」的招牌則一直沿用下來。

話說回來,伙計問我們要麵還是米粉時,我們還不明所以,問我們「切還是不切」,更加是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不切怎樣吃呢?卻原來真的有客人是不用切的,吃完便在店外的盥洗盤洗手。想來用手撕的吃法應該特別爽。

我們定過神來,望望壁上的菜牌,再看看其他顧客,才明白他的意思。鵝肉是四分一隻或是二分一隻一盤的,當然也可以要全隻。鵝的售價可不便宜,四分一隻售價五百元新台幣,半隻便是一千;麵和米粉都是五十元新台幣一碗。我們要了一碗麵和一碗米粉,但還沒有說要半隻還是四分一隻,伙計已為我們作了決定,給我們四分一隻。我心想,他的經驗可靠還是我們的肚皮說的準呢?結果是再叫多一碗麵。麵和米粉都加了適量的芽菜和一片鵝肉,湯底不加味精,但清爽鮮甜,頗合我的口胃,但這當然不是再叫多一碗麵的原因。

鵝肉是挺不錯的,就是骨多了一點,這也許是由於我們沒有指定要哪個部位的原故罷。據說這裏的鵝是經川燙後輕度煙燻,鵝的肉質入口鬆化但不失口感,蘸着特製醬汁,更是津津有味。據說那是由潮州引入台灣繁殖飼養的獅頭鵝。由於店子不大,一隻隻燻得金黃色的鵝就掛在當眼之處,還可以看到廚師以俐落的刀法切成一盤又一盤的鵝肉。

其實,我們吃的又豈只是肉和麵,還有歷史的承傳與堅持,和一份情味。試想經過了六十多年,風味依然,而且這一代仍能抵受得住黃金地段的地價,沒有將舖子賣掉,這在現今功利的社會,算是異數。假如那不是自置物業,恐怕這「鴨肉扁」早已成為歷史了。簡單不過的三種東西,其實最是不簡單。

「鴨肉扁」不賣鴨,而楊家雞捲則沒有雞。位於菁桐火車站的楊家雞捲,同樣已傳至第三代,見證火車站和煤礦的興衰。煤礦沒落了,但火車站卻隨着旅遊業而依然興旺。

周末晚上吃過「鴨肉扁」,翌日早上便乘台鐵出發往瑞芳,轉乘平溪線鐵路,原先打算到十分、平溪和菁桐三個大站,但因時間關係和始料不及的人潮,臨時決定不去平溪。乘平溪鐵路不到平溪,就像「鴨肉扁」不賣鴨肉一般「有趣」。

我們在十分逗留了很久,走過老街和靜安吊橋,看人家放天燈,買了寫上「十分幸福」的小天燈飾物,還在那裏用午餐。說實在的,那頓午飯實在十分差勁。然而,能夠端坐十分瀑布之前吃午飯,卻又愜意非常。

十分瀑布是台灣北部的著名瀑布,寬度四十公尺、落差二十公尺,因岩層傾向與水流相反,與北美的尼加拉瀑布相似,所以有「台灣尼加拉瀑布」之稱。由於瀑布水量大,俯衝的水流儼若白色布幔,又如白雲凝凍,而下方的水潭則水氣瀰漫,浩如煙海。我們還不時看到彩虹橋,平添詩情畫意。

離開十分,便直奔菁桐。菁桐火車站是平溪線的終點站,也是台灣尚存四座保存良好的全木造車站之一。礦業全盛期,曾有十多位站務人員,現在只由一人管理。步出車站,便是菁桐老街,在採煤興盛的年代,那裏曾經繁華一片,但隨着煤礦業的沒落,菁桐也彷彿也停留在那個時代,凝固了的濃厚地方色彩,卻深深吸引着假日的觀光人潮。

菁桐火車站的興衰,位於車站斜對面,現在已傳至第三代的楊家雞捲,也許最清楚不過。楊家原先在這裏經營麵店,據說鼎盛時期曾經每天廿四小時營業,但隨着礦業式微,生意下滑,其後轉營雜貨店兼賣雞捲,不料後來旅業漸漸興旺,楊家反而以雞捲名揚開來。

楊家雞捲的擺設活像火車的車廂,店內放着一塊木牌,清楚告知顧客「肉羹沒ㄍㄥ,雞捲沒有雞肉」!所謂的雞捲,其實是沒有雞肉的,而是以豆腐皮包裹紅蘿蔔、芋頭、洋蔥、絞肉等餡料,切塊下鍋油炸,吃起來酥脆爽口,帶有濃郁的芋頭香氣。但為什麼叫作「雞捲」?原來「雞捲」的名稱來自於台語發音的「ㄍㄟ捲」,也就是「多捲」或「加捲」的意思。

話說台灣早期生活比較困窘,台灣人便將各種吃剩的「菜尾」,以豆皮裹將起來,下鍋油炸,成為第二道菜。雞捲便由此演變而來,當然,現在的雞捲並非「菜尾」。為什麼「肉羹沒ㄍㄥ」?那是因為店內販賣的肉羹清湯沒有勾芡,但湯底清甜可口,與雞捲是絕配。

我們在店內坐下,感受着這家老店的氣息,也同時細味歷史的痕跡。時間仿佛在倒流。吃着沒有雞肉的雞捲,加上一碟青菜,品嚐的又豈只美食。傳了三代的老店,依然踏實地幹着原先的活,秉持傳統,堅守本分,不論是「鴨肉扁」還是楊家雞捲,都和他們的先祖輩一樣,就是這分誠意,令他們名聞遐邇,亦贏得尊崇。

火車的路軌有終點,而時間卻不斷前行。流逝的時間變成歷史,即使今天和昨天一般模樣,但明天又如何?在歷史長河當中,多少往事消失得無影無蹤,多少變遷發生於不經不意。「鴨肉扁­」屹立不搖,楊家雞捲亦一如往昔,只是人間滄桑嬗變,世道改貌無常。一道古早味的美饌,誰又會料到吃出來的是百般滋味。


曾偉強
二○一三年五月三十日
刊於二○一三年七月二十八日香港《大公報》


沉默的鴨子

曾經,我們和鴨子是那麼親近。儘管那是橡皮小鴨。我相信,人類心底深處,依然是離不開大自然的。但假如有一天,我們只能在博物館或是展覽埸地才可以看到蟲魚鳥獸,那到底是人類的悲哀,還是什麼?

源自荷蘭,產於香港。一隻黃色巨鴨在維港暢泳,泳罷停靠尖沙咀海旁,不僅吸引成千上萬的人群爭相觀賞,而且簡直可以全城瘋狂描之。但這究竟反映什麼?是虛空的心靈,亟需填補?是對往昔的懷想,對美好的期待,還是對現實的無奈。

現實是,香港充滿着負能量,禽流的惶恐揮之不去,生活的壓迫與日俱增。這邊廂碼頭工人在吶喊,那邊廂核心價值被蠶食。今天的香港,可能已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香港。

一張久違了,陌生卻又熟識的臉孔,勾起多少人兒時快樂的回憶。母親為我們洗澡的時候,可能是我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巨鴨的臉龐,張開了多少個眉頭,抽起了多少個嘴角。這隻巨型鴨子,為這個出奇地清涼的五月,帶來了一絲暖意。

這個五月天,灰沉沉的展開,延續四月的沉重。維港的這邊,黃澄澄的巨鴨,打破沉鬱,叫這個城市再展歡顏。那個周末,從海運大廈停車場、海港城的梯間、天星碼頭、文化中心廣場,以至海上的渡輪,盡是黑壓壓的觀鴨人潮,幾乎插針不入。

「卡嚓」之聲混和着孩子的笑聲,成人的讚嘆,儼如一首動人的狂想曲,而聽者卻是始終默然不語的巨鴨。到底鴨子在想什麼,是否喜歡這一闕歌,只有它自己知道,但瘋狂的觀鴨人群,卻是早已如癡如醉。置身其中,不但舉步為艱,而且雙手亦不自覺地舉起手機跟群眾一起「卡嚓」,縱使明知相片不會好看。

是群眾的力量,是整體的融和。是湊熱鬧而已,還是某種移情作用。將身邊眼前的「火頁」統統暫擱一旁。剎那間,忘記了自己,忘記了羈絆,忘記了身處何地。儘管眼前盡是湧湧人頭,兩肩觸碰的全是陌生人,卻全然毫不介意,恍惚大眾是我,我便是大眾。一份久違了的認同感油然而生。

黃色巨鴨出自荷蘭藝術家霍夫曼之手,取材自兒童洗澡時的玩偶沖涼鴨。黃色橡皮巨鴨承載着愛與和平的信息,自二○○七年面世以來,便展開世界旅「游」,先後到過十個國家十二個城市,包括荷蘭阿姆斯特丹、日本大阪、巴西聖保羅和澳洲悉尼等。繼香港之後,巨鴨還會到美國、中東等地,繼續傳送愛與和平的信息。不過,那將會是另一隻鴨。因為在香港展出的巨鴨,是特別為香港設計的,此後亦會由活動主辦單位擁有,留在香港。

雖然巨鴨出自霍夫曼之手,但沖涼鴨卻是百分百香港原創。早於一九四七年,香港便生產「膠鴨仔」,創意源自當年流行的洋娃娃。當年的「膠鴨仔」同樣是黃色,同樣擁有胖嘟嘟的身子和扁嘴巴,但卻是一組四隻,以金屬扣串連起來,並且兩旁有輪子,會行會走。最前方的鴨較大,是母鴨,後面的三隻是小鴨,代表的是母與子的親密關係,滲出一絲情味。那種感覺,是最原始的本能,是最真切的情感,但卻一直潛藏在內心深處,留在歲月的寶盒。

在大自然中,臘梅、玫瑰、鬱金香、秋菊、油菜花、向日葵,都呈現出嬌嫩,芳香的黃色。黃色也是土的象徵。大地是中國人的歸宿。對於黃土地,中國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依戀,就像回歸母親的懷抱。黃色給人輕快、透明、輝煌的感覺,是充滿希望的色彩。

希望,正是這個城市賴以持續前行的動力。黃色巨鴨傳來信息,希望的存在。明天可以更好,社會將更和諧,家庭會更和睦,每個人都可以笑得更真切。當我們打開歲月的寶盒,便會自然而然地找到那久違了的笑臉,和最動人的笑聲,重現眼前。


曾偉強
二○一三年五月五日

Saturday 18 May 2013

廣大興事件 台灣投鼠忌器



台灣政府處理漁民遭槍殺事件,表面態度強硬,實則投鼠忌器。另一邊廂,菲律賓有恃無恐,遑論討回公道,就是一聲道歉也換不回來。

教人匪夷所思的是,菲律賓在台灣推出兩輪合共十一項制裁後,發表僅得三頁的所謂調查報告,指稱五月九日在班塔延約卅九浬外發現兩艘漁船非法捕魚,對空鳴槍警告後,預備登船檢查,但台灣漁船廣大興廿八號突然發動引擎,衝撞菲方公務船,指揮官於是下令開火攻擊廣大興引擎,不知道有漁民中槍。

這樣的「報告」可以接受嗎?當然不可以。馬英九總統的回應是「冷血的謀殺」。事實是,廣大興船上的彈孔足以證明那是亂槍掃射而不是攻擊引擎。肇事水域雖是台菲專屬經濟海域重疊區域,但主權誰屬尚待釐清。而即使是非法捕漁,亦理應驅趕、逮捕而非攻擊,不能動輒開火,因為這是違反海洋法公約的。敢問這是負責任的國家行為嗎?更何況廣大興只不過是艘載有四人的小漁船!

台灣當局事後即時擺出強硬姿態,但最後通牒時限竟然可以延長。不但教台灣民眾失望,亦教人摸不着頭腦。軍演規模,更是雷聲大雨點小,對菲的制裁效用如何,亦尚待觀察,但菲方則好整以暇,對台方的四項要求,即道歉、賠償、緝兇及進行漁權協商,更是充耳不聞,還繼續發表所謂的調查報告,態度囂張,氣焰凌人,怎不教人義憤填膺。

菲律賓與華人為難不是首次,香港旅行團遇難至今仍沒有一聲道歉;去年黃岩島事件,無事生端,故意挑釁;而對台漁民更是長年擄船勒贖,無怪乎台灣民眾在廣大興事件上,對台灣政府「不寄厚望」。

菲國的種種強盜行為,實應受到國際讉責,予以制裁,但菲政府偏偏一副有峙無恐的態度,無視公義道德,懶理國際法律,說到底是有美國在背後撐腰之故。在這起事件上,美方角色微妙,因為台菲對美來說,都具有重要戰略價值,既要平衡台菲矛盾,亦要維護自身利益。

美國國務院在事發後兩天,即五月十一日表態敦促各方確保海上航行的安全及節制行動,避免升高區域緊張情勢,以免影響外交斡旋空間與和平手段解決爭議的機會,並希望菲律賓展開全面而透明的調查,與台灣當局合作了解事件真相。美國在五月十三日再次敦促台菲雙方確保海事安全,避免挑釁行為。但只重申對悲劇感到遺憾。這些虛情假意的言詞,表面上呼籲雙方克制,實質是保菲抑台。台灣政府怎不有如啞子吃黃蓮?

另一方面,中國大陸亦公開讉責菲律賓,中國大陸對此表示嚴重關切,外交部發言人華春瑩及國務院台灣事務辦公室發言人楊毅,均強烈譴責菲律賓公務船對台灣漁民開槍射殺的「野蠻行徑」,敦促菲方應該立即調查,盡快作出說明。

然而,大陸這一「天經地義,義不容辭」的態度,多少亦教台灣感到尷尬。在兩岸問題上,馬英九傾向維持現狀,任何觸碰到「一中」問題的事,都是說不得的。在台灣事務上,更加容不得大陸採取主導,兩岸即使同調處理事件,亦予人「台灣省」的感覺,正是大陸體現主權的機會,台灣當局自然不能接受。

台灣雖號稱中華民國在台灣,但在主權問題上,卻又妾身不明。這起事件正在考驗台灣主權地位的問題。若然台灣以國家的身分向菲追討責任,恐怕惹起大陸不悅,亦會令到美國為難。但不以國家身分,難道真的以台灣省的身分處理?這對馬英九來說是個兩難局面,亦是馬總統真的硬不起來的原因。


曾偉強
二○一三年五月十七日
刊於二○一三年六月十五日香港《星島日報》

Monday 13 May 2013

橡皮鴨的人文基因

全世界第二大,特別為香港而設計,而且是香港製造,六層樓高的巨型黃色橡皮鴨,整個五月停泊在海運碼頭,供人欣賞之餘,亦掀起全城鴨熱。香港人對這隻巨鴨如此着迷,這到底反映什麼?

由荷蘭藝術家霍夫曼創作的黃色巨鴨,自二○○七年起開展「橡皮鴨游世界」之旅,傳達愛與和平的信息,但究其實,這隻巨鴨的原型,卻來自香港。也許,就是這點「血緣」關係,同氣連枝,教港人為之着迷。

巨鴨的設計構思源自沖涼鴨,而沖涼鴨則早於一九四七年由香港原創生產。當年的「膠鴨仔」同樣是黃色,同樣擁有胖嘟嘟的身子,但嘴巴卻是張開的,而且一組四隻,以金屬扣串連起來,兩旁有輪子,使其「會行會走」。最前方較大的是母鴨,後面跟着三隻小鴨,代表母與子的親密關係,滲出一絲情味。

不知是刻意的安排還是巧合,巨鴨的展期正好橫跨母親節,勾起了多少人兒時回憶之餘,亦有意無意地將潛藏內心的母與子的親情釋放出來。從前,母親都會為孩子洗澡,那份溫馨的愉悅,可能留在我們潛意識內,一生中最快樂的回憶,只是閒時沒有察覺而已。

然而,現今母親為孩子洗澡的機會少了,因為有家傭代勞。而巨鴨的出現,正好提醒我們母與子的關係,無論如何是無可替代的。透過孩提時候的種種父母與孩子的交流,包括為孩子洗沐的時刻,將這份天地間最純潔偉大的愛,植根於我們的心底深處。

巨鴨之香港游引起的回響,可謂超乎想像。教人反思的是,創意為何?創意不是天馬行空,而是建基於生活,扎根於心靈。一個簡單的設計,可以呼喚人們內心深處的共鳴。鴨子做到了。

諷刺的是,當我們的政府在高呼鼓勵創意之際,其實最沒創意的就是我們的政府。官僚作風本來就容不下半點創意,因為官僚架構將人異化了。同樣可惜的是,現今的社會在標榜創意,升級轉型的同時,卻又功利得可以,與人文精神愈走愈遠。

另一方面,創意愈趨個人化,是個人的吶喊,而不是眾人的吶喊。這裏所說的個人化,是指作品往往成為創作者個人的構件,難以與受眾直接溝通,遑論引發共鳴。因為不少創作都欠缺了一份人文感情。

創意不用標奇立異,而作品更不是屬於作者個人的,而是屬於廣大受眾的,故此,創意必須能夠與群眾溝通,奠基於亦能觸及人類心中的真情實感。試想一九四七年的作品,流傳至今,自有其道理。變化不失根性,演繹不離本質。當科技回歸人性化的時候,也許亦是我們反思在追求創意,在鑽牛角尖的同時,我們到底欠缺了什麼?那隻扁嘴鴨可能知道。


曾偉強
二○一三年五月十三日
刊於二○一三年五月十七日香港《星島日報》

Saturday 11 May 2013

鴨子的笑聲

一隻黃色巨鴨,二○○七年從荷蘭阿姆斯特丹出發,展開環「游」世界之旅,這一站,香港。但誰又會記起,這隻巨型橡皮鴨的雛型,是原產於香港的。也許,就是這點「血緣」關係,逗得港人樂呵呵,甚至可以全城瘋狂來形容。

黃色象徵大地,大地是中華人的歸宿。對於黃土地,中華人有一個解不開的情意結,一種說不出的依戀,就像回歸母親的懷抱。

橡皮鴨勾起港人心底深處遺忘已久的印記。對童年的記憶,對未來的希冀,對生命的渴望。曾經,我們和鴨子是那麼切近。曾經,母親與我們是那麼親密。這隻尋常百姓的兒童玩物,伴着多少人成長,見證多少母與子的故事。

一隻陌生卻又熟識的扁嘴鴨,勾起多少人快樂的回憶。那些封塵的錄像,潛藏的笑聲,可能是我們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刻。鴨子在扁嘴,但卻解開了不知多少個緊鎖的眉頭,為這個不尋常地清涼的五月,平添一絲暖意。為今年的母親節送上一份額外的溫馨。

屬於母親的五月,也是屬於孩子的五月。巨鴨浮維港,重尋失落的笑聲,教多少張笑臉擠滿整個尖沙咀海傍,教網路上塞滿黃色的聲影。鴨子雖默然,笑聲卻不斷。

黃色巨鴨出自荷蘭藝術家霍夫曼之手,設計靈感源自兒童洗澡時的玩偶橡皮鴨。黃色橡皮巨鴨承載着愛與和平的信息,已先後游走十個國家十二個城市,包括荷蘭阿姆斯特丹、日本大阪、巴西聖保羅和澳洲悉尼等。繼香港之後,巨鴨會到美國、中東等地,繼續傳送愛與和平的信息。

愛有多少種,一言難蔽之。而沖涼鴨的愛,想是最純潔無瑕的愛。是母親對兒子的愛,是孩子對母親之愛,是無私的愛,是世上最彌足珍貴的愛。爛漫天真的孩子,全是母親眼中的小天使。母親溫柔親暱的雙手,是孩子心中的庇所。

為孩子洗澡的場景,無論是現今的浴缸,還是昔日的膠盆,同樣洋溢着溫暖的空氣。那種感覺,是最原始的本能,是最真切的情感,一直潛藏在內心,留在歲月的寶盒。

這一個五月,鴨子的笑聲響徹維港。

曾偉強
二○一三年五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