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22 September 2013

閒話霍金支持安樂死



英國著名物理學家霍金(Stephen Hawking)曾表示「生命尚存,總有希望。」曾經反對安樂死的霍金,二○一三年九月十七日接受英國廣播公司訪問時表示,如果人們會讓那些因疾病遭受巨大痛苦的動物早點離開這個世界,結束痛苦,那麼「為什麼對人類不行?」。

猶如花萎果凋,葉落根枯,那還是一株有生命的植物嗎?人類可以改造植物的基因,但不能讓一株植物永存不謝。人類可以讓沒有生存機會的動物安樂死,但卻不讓承受極度苦痛的人選擇安樂死。這到底是人類的仁慈還是殘忍?

霍金二○○六年訪問香港時,曾公開回應已故斌仔(鄧紹斌)要求安樂死合法化,他當時表示:「我認為他(斌仔)應該有權決定結束自己的生命,但這會是一個很大的錯誤。不論命運看似有多糟,你依然可以有所作為、有所成就。生命尚存,總有希望。」

然而,生命並不是純粹客觀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從生命中散發出來的活力。「生」表示活的、有活力的,而「命」則是動植物的生活能力。「生命」也就是生物體所具有的存在和活動的能力。當有一天我們油盡燈枯,失去了活動的能力,失去了新陳代謝的自主力量,哪還稱得上是生命嗎?

生命在大自然中呈現,最終也應回歸自然。但隨着科技與醫療的進步,人類扭曲了生命進程的自然步伐,也能推延自然死亡的到來。不少從前的不治之症現在可以治癒,肢體殘缺可以裝上義肢,甚至如霍金般以電腦與別人溝通。但問題不在於科技的先進,而是這樣的「生命」是否仍在散發着活力。

當一個殘破的生命體不能按照自然的法則活動,延長這個生命體的存在到底應由誰來作決定?薩特曾經說過他是「一個要死的自由的人」。選擇死亡是人類的終極自由。當一個人的存在比死去更痛苦的時候,當這個人失去自然的生活能力的時候,這個人是有權選擇結束生命的。「命」,令也。每一個生命體,即便是一株植物,也有其命,而命必有終結的一天。弔詭的是,其他動植物可以順天而行,自然而然地結束生命,但現今的人類卻不可以。

然而,像霍金般失去能動力的人如果要求安樂死,便必須他人協助直接致死,但直接致死的行為是違法的。霍金認為那些身患絕症且遭受巨大痛苦的人有權選擇是否結束生命,而那些幫助他們的人應當免於刑責。

霍金在一個有關他生活的紀錄片播放之前接受英國廣播公司記者訪問時說,只要有防止濫用協助自殺的制約手段,處於疾病晚期的患者便應有權在他人協助下自殺。他認為一旦安樂死非刑事化,則必須制定措施,肯定求死者的而且確是希望結束生命。

法國和美國俄勒岡州、華盛頓州和佛蒙特州容許協助自殺,但必須由病人自己執行。比荷盧則同時容許主動安樂死和協助自殺。而在英國,協助自殺仍屬違法行為。

協助自殺不能解決如霍金這類人士求死的問題,因為他們必須接受主動安樂死,也就是直接由醫師注射致死的藥物,因為他們壓根兒動彈不得。故此,他們的問題不在於協助自殺,而是直接致死。

支持者安樂死的論據之一是,為遭受病痛折磨的晚期病人終結生命是同情心的表現。而反對者則擔心一旦安樂死非刑事化,家人、護理機構可能會迫使或欺騙殘疾者、長者和沒有經濟能力繼續接受治療的人同意自殺,以防止他們成為負擔。

霍金廿一歲時被診斷患有運動神經元疾病,醫生曾推測他只有兩至三年壽命。現年七十一歲的霍金早已全身癱瘓,長期以輪椅代步,需通過臉頰上的肌肉配合傳感器和電腦語音系統與外界交流。


曾偉強
二○一三年九月二十二日

Sunday 15 September 2013

香港需要長遠人口政策



假如房屋是商品,便不能單看供應。假如房屋是福利,便不需考慮成本。香港的房屋問題誠然複雜,但歸根結柢,即使是被視為福利的公營房屋,亦離不開供求關係。

香港特首梁振英九月十五日出席所謂的「公眾」論壇時主動談到房屋問題,再次強調關鍵在於供應,並不點名反駁香港人口太多的說法。這論調其實並不全面,亦有混淆視聽之嫌,反映政府對房屋政策的狹隘思維。

保安局局長黎棟國翌日隨即在報章撰文附和,表示每天一百五十個單程證配額毋須減少。此論調正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但究其實,現時每天一百五十名單程證配額,加上去年中央政府准許港人內地「超齡子女」申請單程證來港,未來香港移入人口只會不斷上升,必須正視。香港需要的是長遠人口政策,並不是空泛的長遠房屋政策,更不是如現在般「盲搶地」,甚至打郊野公園的主意。

根據政府一站通網頁的資料,香港由香港島、大嶼山、九龍半島、新界和二百六十多個離島組成。總面積一千一百平方公里,而已發展土地則少於百分之二十五,郊野公園及自然保護區約佔四成多。由此觀之,香港並非土地不足,而是規劃不善。現時政府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土地供應不足,不僅言過其實,亦反映政府在在欠缺長遠規劃,沒有遠見。

然而,以有限資源畢竟無法滿足無限需索。房屋的需求有多種,現時有一種其實是「要求」而不是「需求」,在此不作深入討論,日後有機會再談。但針對梁振英在論壇上的談話,有一點必須正視。事實是,根據香港入境事務處的數字,由千禧年至二○一○年上半年,持單程證來港的人數已超逾五十萬,而當時的總人口約七百萬。香港真的能滿足這種無止盡的人口壓力嗎?在現時的二十三萬公屋輪候冊中,政府能夠告訴我們當中有多少是新移民嗎?

事實上,根據健力士世界紀錄大全的統計結果,香港的旺角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平均每平方千米的人口數達到十三萬。而面積只有一點三平方公里的鴨脷洲,便有九萬名居民,人口密度達每平方公里六萬人,不僅是是香港人口密度最高的島嶼,也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島嶼。

限制移民,政府亦非無先例可援。香港早於二○○三年引入資本投資者入境計畫,目的是吸引世界各地,尤其是大陸有投資意願人士申請香港居留權。當時的要求是在申請該計劃前兩年擁有不少於六百五十萬港元資産,並在規定時間內把六百五十萬港元以上的資金投資到香港房地産或金融資産,便可獲原則性批准,隨後在港連續投資達到七年,便可申請永久居留權。然而,為了防止樓價上漲,香港政府在二○一○年提高了投資移民的門檻,將投資金額加至一千萬港元,並且規定不能用作買樓。

這說明移民政策實非鐵板一塊,問題在於政府的決心和遠見。香港雖有尚未開發的土地,但不等於可以讓人口無止境地增長。事實是,香港現在已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方之一。「自由行」人數的接待能力正在檢討,但移入人口的政策為何不能檢討?古語云:「不患寡而患不均」。愚公以無限的人力去移山,香港政府則妄想以有限資源去滿足無限需索,實在愚不可及。


曾偉強
二○一三年九月十六日

Saturday 7 September 2013

月餅應該是圓的

「一年容易又中秋,有人快樂有人愁。」這是兒時朗朗上口的順口溜。今時今日,中秋已異化成無限商機,但教人愁的是,節日傳統氣氛卻年遜一年。

明代田汝成《西湖遊覽記》提及:「八月十五謂之中秋,民間以月餅相饋,取團圓之意。」故此,中秋又名「團圓節」,而月餅亦叫「團圓餅」,寓意闔家團圓。月餅應該是圓的,縱使現今大部分的月餅已變成了方形。中秋節吃月餅,就和端午節吃粽子與元宵吃湯糰一樣,是中華文化彌足珍貴的傳統習俗,沒有月餅便成不了中秋。

雖然「月餅」一詞最早見於南宋吳自牧的《夢梁錄》,但月餅的歷史卻可追溯至殷周時期。當時江浙一帶有種紀念商朝太師聞仲的「太師餅」,被視為月餅的「始祖」。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引進了芝麻、胡桃,於是出現了以芝麻、胡桃仁為餡料的圓形餅,稱為「胡餅」。

到了唐代,民間開始出現胡餅餅師和專門售賣胡餅的店舖。據說某年的八月十五,唐玄宗和楊貴妃賞月吃胡餅,玄宗嫌胡餅名字不雅,楊貴妃凝望當空明月,「月餅」二字脫口而出。從此「月餅」的名稱便取代了「胡餅」。而中秋成為節日,據說也始於唐代。傳說唐玄宗夢遊月宮,得到了霓裳羽衣曲,民間便有了過中秋節的習俗。

月餅,又稱宮餅、小餅。相傳北宋皇室過中秋,喜歡吃一種叫「宮餅」的食品,「宮餅」又叫「小餅」,也就是月餅,而餡料則更細緻。東坡居士《月餅》詩云:「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飴。默品其滋味,相思淚沾巾。」酥和飴,說明了餡中摻入了油和糖。

小時候,母親常常叫月餅為「油餅」。記憶中,那時的月餅盒內都有蠟紙,而蠟紙都會沾滿月餅的油脂而顯得半透明狀。當時的月餅盒是紙盒,後來完全由鐵盒代替。我們小時候經常將紙盒改做成玩物,其樂無窮。

廣式月餅的包裝通常是四個為一單位,十九世紀七十年代時,四個月餅疊在一起,用玉扣紙包成圓柱體,豎立擺放,稱「一筒月餅」,外面貼有紅色蠟紙,註明品種。使用月餅罐或紙盒包裝是到了廿世紀,月餅被商品化以後的事,一般仍然是四個一盒。除了鐵和紙,我也曾見過木製的月餅盒,相當別緻,是逸東酒店出品。事實是,當時我就是為了那個木盒而買了兩盒月餅,至今仍保留着一個木餅盒,用作盛載一些「小物事」。

古時候,月餅其實是祭品,用以祭月。《禮記》云:「天子春朝日,秋夕月。」「夕月」也就是在秋分的晚上祭月,在古代是和春天的祭相對的。記得母親愛說「拜月光」,每年的中秋拜月,是年中大事。但時至今日,拜月的習俗幾成歷史。至於月餅的形狀,雖隨歷史的演進和各地方特色而有異,但大體上應是圓的。明劉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有這樣的記載:「八月十五祭月,其餅必圓,分瓜必牙錯,瓣刻如蓮花。」這與廣式月餅相似,廣式月餅的特點是皮薄鬆軟、油光閃閃、色澤金黃、油潤軟滑、圖案精緻,餅身呈腰鼓形,餅底呈皮色幼砂眼,不易破碎。

唐宋以前,關於拜月的記載較少,而當此兩代,祭月之風已盛,且多是和賞月聯繫在一起的。到明清時期,這風俗更加流行。明清北京的拜月之俗,多是八月十五晚間家人團聚,等月亮升起之後拜月。《帝京景物略》云:「八月十五日祭月……家設月光位於月所出方,向月供而拜,則焚月光紙,撤所供,散之家人必遍。」

從前,雖然家境不好,但每年的中秋,母親必定購備月餅,和各式水果,準備「拜月光」。水果計有柿子、橙、蘋果、梨、柚子、葡萄、楊桃、香蕉等,也有花生和菱角。「拜月光」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儀式,而我們便等母親拜完月光,一起吃水果和月餅。月餅必定是拜完月光才吃的。一家人一起吃,特別窩心。

除了拜月光,吃水果,中秋最令人期待的是提花燈。小時候,每逢中秋,大街小巷都滿是提着花燈的孩子,也有成人。人影疊疊,燈影處處,遍充中秋的氛圍,節日的喜氣。今天,這份節日的氣息已不復往年。點蠟燭、提花燈亦漸成集體回憶。

蘇軾的《中秋月》詩云:「暮雲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時代在變,傳統在消失,而每年的中秋,不變的是特別圓的月亮。我懷念一家人在團圓節一起吃月餅的日子,懷念大伙兒提花燈點蠟燭的夜晚。畢竟,月餅應該是圓的。


曾偉強
二○一三年九月七日